要说这几年最火的美食节目,一定是《舌尖上的中国》,多少个无眠的夜晚,我们看着手机里世界各地的美食辗转反侧夜不能寐;又有多少个潦草的就餐时光,我们因为那些充满情感和故事的食物将2块钱的方便面都吃出了绝世的味道。
遂昌挖笋天团
在我们这个讲究“民以食为天”的国度,神级吃货陈晓卿带着我们完成了一场又一场不分国界、糅合四季的饕餮大餐,让人每每生出“啊我要在这个季节去吃这个”的欲望。
今年,从春天到初秋,我们一直待在浙江的茶园村。茶园村是遂昌县最偏远的一个小村庄,公路到这里是尽头,再往上就要靠双腿去攀爬九龙山了。遂昌曾经在《舌尖上的中国》大放异彩,靠的是藏在土里的时令美味:竹笋。
中国人对竹笋的喜爱非常深沉。比如爱情动作小说《玉蒲团》的作者李渔(明末清初文学家、戏剧家、戏剧理论家、美学家)就曾输出金句:竹笋是油腻吃货们的唯一救星。他在《论蔬》一文中认为竹笋乃“蔬食中第一品”,理由是竹笋“清,洁,芳馥,松脆”,并将笋喻为君子,肉喻为小人,笋沾了肉就变俗,人吃了肉就会庸俗……
在将竹笋推上神台这件事上,李渔一点都不孤单,实际上,很多历史上闪闪发光的大人物都是抬轿者:
李商隐:“香苞初出林,五陵论价重如金”——笋价如金;
白居易:“久为京洛客,此味常不足。且食勿踟蹰,南风吹作竹”——时令美食,要吃抓紧。
陆游:“色如玉版猫头笋,味抵驼峰牛尾猩”——猫头笋,能吃出驼峰牛尾之味;、郑板桥“江南鲜笋趁,烂煮春风三月初”——鲜笋烧鲥鱼这份菜单你值得拥有!
好色又好吃的袁枚最骄傲,他表示:“笋脯出处最多,以家园所烘第一”……
那么,竹笋为啥能走上食物链(被吃的那种)顶端、而遂昌的笋又凭啥能成为笋界课代表呢?
吃笋能延年益寿
《说文》曰:“笋,竹胎也。”在生死大于天的中国人眼中,竹笋“根生大地,渴饮甘泉”,“得土而横逸”,吸天地之精华,生命力无比旺盛,雨后春笋,生机勃发……善于比附性思维的我们相信以形补形,能联想到通过吃笋以获得其全部小宇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。加上还有《本草纲目》等书“消渴,利水道,益气”等结论作为药食同源的基础,吃笋可治百病,成也。
前面说过,茶园村藏于九龙山国家自然保护区内,依托高山的原生态环境,纯净的空气,甘甜的山泉,高粘性的*土,生长环境的优越既保证了最根本的食品安全,而且也远离了喧嚣的人声鼎沸,不受干扰成长起来的竹笋也就从根本上保证了它的品质,蕴育出别样鲜嫩甜美的味道。
爱笋的都是好人
古代十二孝中有一个“孟宗献笋”的故事,讲的是孙吴时期孟宗的妈妈很爱吃笋,但是一直等到冬至笋都没长出来,孟宗在竹林里难过的长吁短叹,结果笋就被感动地长了出来然后被他妈给吃了,而孟宗也被作为孝顺的代表开启了升官之旅……而竹笋也完成了阶层的跃升,超越好吃能治病的功利性范畴,跻身到了精神层面。
对一个美食大IP的打造,个体的偶然性事件或许能成为导火索,但是背后一定还藏着更庞大的推手群体,竹笋后面的影子是中国的士大夫们。
这些人在自己富裕了之后开始宣传俭朴为荣、有钱可耻(有点像浮夸的卡戴珊花万美元装修费打造一贫如洗的日式寂风),他们认为竹笋很符合自己的审美与道德追求:因为竹笋基本是野生的,可列入远离世俗喧嚣范畴,野生又有节,又瘦又谦虚。
然后就催生出了一个脱离了世俗恶趣味的高洁的“吃笋阶层”,站上吃什么鄙视链的顶端。比如*庭坚宣称自己喜欢吃苦笋,吃的时候还拍照并配文发圈“忠谏之可活国”,陆游转发并发表感想“我见魏征殊媚妩,约束儿童勿多取。人才自古要养成,放使干霄战风雨。”自比魏征,忠谏报国。想起很久以前关于汤唯的一个段子:助理将汤小姐爱吃菜单上的红烧肉换成了香菇菜心,以显示她的雅致。
这些都可看作我们现在热衷的朋友圈装B范本的老祖宗。
所以,如何低调地漫不经心地高级吃笋?答案很简单:走别人没走过的路。
我们凌晨4点起床,彼时,天还没亮,山里的空气很冷,裹着棉袄,扛着专用的挖笋工具,跟着几个村民,开着小面包车直奔无人之境:远离仅48个村民的村子周围、海拔过千的、人烟更加罕至的浙江九龙山深处的某片竹林。
正式开挖前,经过一个山神庙,村民很虔诚地上了香礼了佛,这个举动倒不是做给我们看的,而是他们的习惯,但给挖笋吃笋又添了一层仪式感。
进到林子里,还是乌漆抹黑的,我们连笋长在哪里都不知道,经验丰富的村民已经吭哧吭哧地挖了好几颗出来。
为了增加体验感,我们牢牢跟住其中一位,请他指点竹笋生长处。
在陡坡上挖笋不仅是力气活,还是技术活。发现笋已经很难,还要正确判定从哪个角度往下挖,如果判断错误,不仅挖起来费时费力,还非常容易将鲜嫩的竹笋拦腰砍断。我们试了几下,怎么都挖不出来,只好请村民先清理环境挖出一部分,我们自己来刨最后几下,再将它们从土里拎出来,拍张照纪念下人生第一挖。
遂昌冬笋有个很厉害的外号——龙藏笋,传说是龙身所化,有金壳玉肉之称,明清时期被列为贡品。
真正的好笋都长在人迹罕至处,没有公路,车子上不去,挖出来后全靠人肩扛着抬出来。
我们在茶园村吃过各种竹笋的做法:酸笋、清炒、雪菜炒、肉丝炒,最有风味的当属风炉。
风炉是遂昌特有的食物器皿,类似于火锅,不过是陶土做成的。农家自制的火腿/腊肉切片,竹笋切片,慢火同煨,入口咸鲜,暖胃亦暖心。
在物质已经得到极大满足的当下,吃,从来都不只是吃什么的问题,而是怎么吃。遂昌的笋也一样,要吃到真正的风味美食,还是得深入其境。
对于当季没有吃完的竹笋,茶园村的村民会直接切片晒干。
用阳光晒干的笋干,其色泽和香味和靠机器烘干的笋干,有着云泥之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