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秋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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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者按
对有些家庭来说，面对治愈无望的家人，也许——放弃无谓的医治才是更好的一种选择。
回老家以后，见到了几个因家里有病人而被拖累得日子艰难的亲戚朋友。无一例外，家里的病人病倒之后，都接受过一番过度的抢救治疗。
第一家是亲戚家。
亲戚六十多岁的婆婆来自山西，在帮自己大儿子照顾两岁多的孩子时病倒了。
亲戚小两口与哥嫂都在北京工作，兄弟俩没有高学历，都在从事最基层的工作。辛苦工作十几年后，娶妻生子，并在燕郊买了房。所有的一切，都没给老家的父母添任何麻烦。
亲戚是二儿子媳妇，当初她先生了孩子，考虑到婆婆的身体不好，便请娘家妈帮忙。将孩子照顾到三岁入幼儿园，娘家妈回老家了。大儿媳生下孩子后，也是娘家妈帮忙带到一岁多，后来娘家妈家里忽然有事急忙走了。
马上找保姆来不及，大儿子无奈，只能麻烦体弱的老妈过来帮一阵子。老人一直觉得二儿子家孙子没帮忙照顾有些愧疚，大儿子开口了，不好意思拒绝，强撑着身体过来了。
带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，有一天，对门邻居听到孩子在屋里哭得很厉害，时间挺长也不见停止，更没听到大人动静。邻居觉得有问题，赶紧找物业反映。物业管家过来，也打不开门，找到大儿子电话打过去，两口子赶紧往回赶。
回来途中，他们打了和，让物业管家协助开门，医院。十几天以后，老人终于醒了，却不会说话，不会吞咽，肢体也不会动。吃喝要靠鼻饲管喂，大小便需要人伺候。
两个儿子非常孝顺，医院用最好的治疗方案，盼着老人能尽早康复。可是三个多月过去，二儿子垫付的五十多万块钱花完了，病人却没有任何好转。
老父亲眼看儿子儿媳都累得不行，钱也花得太多，坚决要求儿子办理出院手续，说要带老伴回老家休养。回老家以后，孝顺的儿子给母亲请了保姆，又找农村针灸医生帮忙做各种康复治疗。
俩儿子轮流，保证每周有一人开车回去看望照顾。在太原的女儿每年回去两三次，每次帮忙一两个月。老太太的生命延续了四年多，最终还是走了。
办完老人丧事，一家人算了总账，除去新农合能报销的部分（没有问新农合报销比例），家庭总共承担了三十八万各种费用。对于三个靠打工赚钱的子女来说，这真的是一笔难以承受的经济负担。
据亲戚说，这些花费里，医药费占了大头——当年光三个月的住院就花了五十多万。好在那时候她家刚卖完小房，想换大房还没换，手里拿着卖房子的钱，就先垫付了这些开销。若不是刚好那个阶段燕郊房价大跌，她家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有机会买得起房了。
第二家是朋友家。
朋友小叔子，农村人，五十一岁。脑血管瘤爆裂，住院三个多月，成了植物人，医药费花了七十多万。
前几年，他的独生子因车祸致残，在这巨大不幸事情发生之后，他开始后怕——他自己经常开农用车搞短途运输。看着儿子的惨状，他担心自己有一天也会发生意外，便给自己买了意外险和重大疾病险。这次他病倒，保险赔付帮他解决了不少经济负担，加上新农合报销，据说家庭负担减轻了很多。要不然，一家人真不知道这笔钱该从哪里来。
现在，医院回来了，医生说，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也坏不了。儿子不能照顾，他老婆身体也不太好。兄弟姐妹帮忙也有时有晌，没办法，只得掏钱雇护工，据说每天三百。
朋友说，病人的老婆经常愁得哭，找他们这哥哥嫂子拿主意，哥哥嫂嫂也不知道该怎么办，觉得真就是个无底洞摆在那里不知道该怎样填。家人私下里说起，都说这人当初真不如不去抢救，现在把一家人都放在火炉子上烤了。
第三家也是朋友家。
他家女婿十年前在下乡途中脑溢血病倒，手术后成了植物人，至今十年了。当时治疗，因为是工作期间发病，医疗费用单位报销。几个月以后，医生说不可能恢复健康，建议出院在家里康复。
十年过去了，病人躺倒时三十岁，现在四十岁。老婆守着这样一个病人，还要照顾孩子，日子的艰辛可想而知。有人建议她离婚，朋友看着女儿太难，也有这样的想法，咨询有关部门，说可以离婚，但需要对方家属同意。
开始，婆婆答应了，可是病人的哥哥不同意。朋友给出不小的赔偿金额，一套价值一百万的楼房，另外二十万元现金，对方还是不答应。到现在，就这样拖着，没有结果。
十年中，朋友帮女儿照顾孩子，替女婿垫付医药费，与亲家一家各种扯皮，各种奔波忙碌，导致老两口都染病在身。他老伴儿肾病，已经到了需要透析的程度。他自己冠心病，高血压，痛风。去年开始，又中重度抑郁。去看望他时，一直唉声叹气，说这日子真的熬不下去了。
以上三位病人，在家里康复阶段，全部是呼吸机辅助呼吸，鼻饲管喂各种食品打成的糊糊。一个人照顾根本做不到，都需要雇人帮忙料理。
听着他们的家人介绍这些情况，我想起多年前曾看到的两篇文章。
一篇是一位医学博士写的，他在父亲罹患绝症以后，说服兄弟姐妹们，建议父亲不做任何治疗，而是送父亲回家安享晚年。并告知母亲，在父亲的最后时光，不做抢救。他说根据他的学习和工作经历，他知道此病只要进行治疗，人就没有了正常生活，想吃不能吃，想玩不能玩。不如趁着他还能自如行动时，满足他的一切需要，让他最后的日子过得有质量一些。
这篇文章当时引来一片骂声，但我是带着欣赏的态度去看去思考的。
第二篇文章，是位美国人写的。
他父亲三十几岁去世，她母亲是位女强人，独自养大他们兄弟姐妹三人。七十多岁时，母亲脑溢血病倒。当时他不想抢救，他知道抢救的结果对于母亲来说，不一定是好事。母亲若脑子清醒，绝对不会同意抢救。
可是，家里的保姆不同意他的决定，最后对母亲进行了抢救。结果就是，母亲神志不清，全身瘫痪。
弟弟在外地，他和住得比较近的妹妹，与保姆一起，每天为母亲各种操心费力。他说，他没有抱怨过为母亲所做的一切，但看着母亲的样子，他心疼，他焦虑。他在文章中将母亲从年轻到最后病倒的几张照片刊登出来，说母亲病后的样子，绝对不是她自己想看到的样子。
我同时也想到了罗瑞卿大将军的女儿罗点点创建的网站，“选择与尊严”。她是在与自己那些医生同事们一起讨论死亡的时候，大家的一番议论让她萌生了创建这样一个网站的想法。
大家议论的大意是：不该对死亡不屈不挠！不希望在ICU病房里赤条条地插满管子，不愿意像台吞币机器一样，每天吞下几千元，最终“工业化”地死去。那样死去，太较劲，也很难堪，自然规律不可违背，死亡真的来临，插再多的管子，做最倔强的救治，其实都是徒劳的。几个朋友开玩笑说，要不弄一个俱乐部，叫“不插管俱乐部”，临终时绝不过度抢救，让身体自然死去。
罗点点自己做了十几年医生，见多了身上插满管子的病人被人为地延长寿命。她说，那样的生存，对于病人来说是没有尊严的。
就是在这样的讨论之后，她做了那个网站，试图借助网络舆论的传播，推广“生前预嘱”和“尊严死”。她期望人们在还清醒时就写下预嘱，万一将来到了生命末期、没有恢复希望时，撤除维持生命的医疗措施，使自己自然地、有尊严地死亡。这个观点，无论是在西方国家，还是在当下的中国，都是颇具争议的。
我非常赞赏让生命自然终结的说法。我曾跟女儿说，真的有那么一天，我得了大病，绝对不要抢救。
说实话，罗点点他们的病人都是高干，他们可以只考虑生存质量与尊严。而作为普通百姓，做那些抢救性治疗，更多的是亲人们的经济负担和照顾病人的压力。
就如前面说过的三位病人，每个家庭都被拖累得不轻。亲戚家婆婆年龄大了，体质本就虚弱，勉强维持了四年多。而后两位病人，用医生的话说，基础体质没问题，只要营养跟得上，几十年的生存都没问题。说句得罪他们的话，他们躺在床上啥都不知道了，可是他们的亲人，哪个不是在煎熬度日？
有句话说，不经他人苦，莫劝他人善。看着几个家庭的煎熬，我心里是五味杂陈的！我同情病人，更同情他们的家人！可是，我没有能力去帮助他们，也不敢劝他们对病人放弃治疗，毕竟，这种提倡自然死亡放弃无谓治疗的观点，还是不被大众接受的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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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创不易，期待您的